时间沼泽

【七十三】相见欢

※首席刺客伍六七x公府千金梅花十三

※1.4w+。中秋贺文,架空,隶属糖组,结局HE。一个设想很美好,剧情如脱缰野马一般的故事。

※有OOC注意。因为是常年生活在府里的千金小姐,梅小姐的性格并不算太清冷。

 

 

>>

 

·十四岁·

 

“姑娘、姑娘!”

贴身大丫鬟绛莺忽然压低声音唤她,还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梅花十三立马明白过来,抬眼瞪她。绛莺不仅毫不在意,还一脸促狭地冲她家姑娘笑,眼睛止不住地往墙头某个位置瞟。

梅花十三佯作要打她,笑骂道:“好你个丫头,明日里做差事只管躲懒享福,这会子倒是机灵起来了。”

绛莺忙笑着躲开,嘴里讨饶道:“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再说奴婢平日里哪敢躲懒,可不是尽心尽力伺候姑娘?现下奴婢这也是为了顺遂姑娘的心意呀!”

十三面上一红:“不许胡说!”

绛莺笑嘻嘻的,却也止住了嘴。她再清楚不过自家姑娘的性子了,打趣几下还可以,要是失了分寸,姑娘可真要恼了。

“那姑娘还不快去?”绛莺朝十三挤眉弄眼,弄得十三又羞又恼。她瞪了一眼这没大没小的丫头,微微提起裙摆,难得快步地朝府邸院墙赶去。

而大丫鬟绛莺和其他几个随侍的丫鬟则负责屏退周遭的闲杂人等,毕竟十三可是堂堂卫国公府嫡出小姐,这在府里私会外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自家姑娘的名声可是要彻底毁了。要知道在京城这地界儿,姑娘家最重视的就是闺誉。

梅花十三距离院墙还有几步之遥时,一抹紫色身影便凭空出现在她面前。那人动作极为轻盈,落地时连一片枯叶都没有惊起,仿佛他本身就是一片重量近乎于无的枯叶。

“梅小姐!”

来人见了梅花十三,面上的笑容满满得直要溢出来,令本来俊逸的面庞平白添了几分憨憨的傻气。

十三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来人的面庞,她立时活泛过来白了他一眼:“伍六七,你就这么喜欢吓我?”

伍六七笑嘻嘻道:“梅小姐若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吓你啦。”全然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十三才不会信了他的邪,反驳道:“有哪次你是兑现了的?我看你的话就信不得。”

伍六七一听,反倒出奇地正色起来:“梅小姐此言差矣。实不相瞒,我伍六七除了相貌英俊武功高强之外,就只有一诺千金这一个优点了,这一批评我可不接受哦。”

呵呵,信你才有鬼。十三腹诽道。

她不接这茬,换了个话题说:“你今儿怎么突然过来了?看你这么优哉游哉的样子,刺客莫非是这么闲的职业吗?”

“才不是,”伍六七骄傲道,“我伍六七天纵奇才,吩咐下来的任务早就完成了,多出来的时间我自然当仁不让地全部交给梅小姐啦!”

十三又白他一眼:“那你怎么晓得我今天有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啊,八月十六。中秋节后一天,八月十七前一天。”伍六七一脸“你不要把我当傻瓜好吗”的表情,“我是不了解你们公侯之家的安排啦,但我就是知道,梅小姐今天一定有空。”

“为什么?”十三下意识问出了口,可话语一脱离舌尖,十三心里便知晓了答案。

果不其然,伍六七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十三,他罕见地没有如平日一般油嘴滑舌,只这么静静盯着她,突如其来的静默令她霎时乱了心曲。

最终,还是伍六七出言打破了这段气氛难明的沉默。

“府里肯定没有外面有趣。梅小姐,我带你出去看看怎么样?”

十三还没来得及回答,视野里的事物便氤氲在了一袭轻柔的白纱之中。伍六七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顶披着白纱的帷帽给她戴在了头上,随后视野快速倾斜,十三不禁小声惊叫——伍六七竟然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都说中秋灯会盛大难得,不去见识一下怎么行呢?”伍六七喜滋滋地说道。

十三羞愤地揪着他的衣襟,恨恨道:“好哇,原来你是早有预谋!”

“如果不是梅小姐本身愿意,我编织再大的阴谋也没用啊。”少年特有的磁性嗓音就响在自己的头顶,自己则紧紧挨着他的胸膛,炽热的温度全然不受衣料的阻隔一波波地传递到她身上。一时之间,十三都分辨不清耳边激烈的心跳是源于自己还是源于伍六七。

“梅小姐,抓紧啦!”

说罢,伍六七仅回头瞥了一眼候在十几米之外面露激动的绛莺,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自院墙上一跃而下。

 

 

 

·九岁·

 

“怎么回事?十三姑娘又挨老爷罚了?”

两名路过的丫鬟一眼瞧见了那正跪在院子中央的小小身影,不由小声嘀咕起来。

“可不是,前儿些日子十三姑娘又耐不住性子去偷看老爷练武了,这下可是直接被老爷逮了个正着。”翠色衣饰的丫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爷据说当场大怒,命十三姑娘罚跪两个时辰,还要抄《女训》《列女传》五十遍呢。”

“这么严重?”另一名丫鬟不由讶异。

“这可算是轻的了,”翠色衣饰的丫鬟说,“听说老爷一开始还想打十三姑娘二十大板呢,是夫人几番苦求之下老爷才勉强开的恩,不然啊,咱们这十三姑娘怕是得卧榻好一段时间呢。”

“十三姑娘如今才几岁啊,老爷就如此严苛,怕是有些太过了吧。”另外一名丫鬟唯唯诺诺地说。

“太过?我看未必。”翠色衣饰的丫鬟哼了一声道,“要我说,这姑娘家就该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吃苦头?咱们这样子的丫鬟就不必说了,十三姑娘好端端一个公侯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打小儿锦衣玉食要什么没有?偏偏要去学那劳什子武功!你说这不是胡来嘛!”

“有这闲工夫嚼舌根,不如先去把自己的差事办好!”

一道冷冷的女声骤然自两人背后响起,那说得眉飞色舞的翠衣丫鬟一听那声音脸色登时就变了,连忙和她的同伴一起转身颤巍巍地向那人问安。

“绛、绛莺姐姐……”

梅花十三大丫鬟绛莺面如寒霜,目如刀割,一寸一寸地自那两名丫鬟的面庞上划过去:“我可是认得你们两个。胆子不小,舌根居然还敢嚼到主子头上去了!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不想要差事了是吧?不想干了就立刻给我收拾收拾走人,有的是人挤破头想进来府里办差,不差两个当割了舌头发卖出去的死人。”

最后一句话着实骇人,本来就面色发白的两名丫鬟这下子直接抖若筛糠,站都站不稳了。翠衣丫鬟当场噗通跪下,两手抓着绛莺的裙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好姐姐,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奴婢绝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求姐姐饶奴婢一命、饶奴婢一命!不要告到夫人那儿去!”

众所周知,卫国公不甚在意他的发妻和几个女儿,但也同样不甚在意后宅里头的鸡毛蒜皮。大男人都是如此,他轻视女人,视女人为男人的附属与生育工具,能进他的眼的只有所谓宏伟大业,家长里短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向来不认为被锁在深宅大院里的无知妇人能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更不屑于亲手处理此事。因此,即使这些年来备受冷待,卫国公夫人柴氏仍旧牢牢把握着府中中馈,掌握着国公府奴才们的生杀大权,若有奴才犯懒、无视尊卑欺辱主子这类事被知悉,闹事者当即灌了哑药,举家发卖。而从国公府里出来的奴才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府里头的腌臜事儿,这转卖的地点肯定不会是别的公侯商贾之家,而是一些终年不见天日的黑煤窑子或别的什么犄角旮旯,一辈子干苦力干到死。

这令翠衣丫鬟如何不惧、如何不慌呢?

“姐姐、姐姐求求你了!饶奴婢一命吧!奴婢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翠衣丫鬟痛哭失声,连连求饶。一旁的丫鬟也跪坐在地,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恐惧。

“哼。”绛莺冷冷挑唇,她可没打算放这两人一马,敢在背地里嚼自己主子的舌根,是个忠仆都忍不得的。

绛莺还想要说什么,话头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截住:

“直接将她俩押到母亲那里去,让母亲处置吧。”

是梅花十三。她本沉默地跪在院内的青石板上,距离院外的绛莺三人还有着一段距离,但绛莺怒喝的声音着实有些大,她立时就听见了。

十三虽然年岁尚幼,但毕竟整日待在后宅里,见识多了女人间的阴私手段。十三甚至有一次差点中毒身亡沦为宅斗的牺牲品,因而她小小年纪便将人心险恶洞察得淋漓尽致,不同于其他娇养长大天真单纯的公侯小姐。她还天资聪颖,慢慢琢磨出了如何在这食人不吐骨头的后宅里活下去的生存之道——做事不留把柄,一击便要击中要害。像丫鬟骑到头上嚼舌根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从源头斩断——交给主母,自己的母亲柴氏处理是最佳选择,惩罚她俩泄愤这种事情十三是不会干的,这只会凭空留下话柄让人在背地里拿捏自己。

“姑娘!”

绛莺很惊讶,本想再争几句,但她知晓十三虽仅是个幼女,却颇具见识和手腕,且说一不二,便自觉不再多言。她回身向十三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又扭头狠狠瞪了那两个丫鬟,不甘不愿地吩咐小厮道:“没听到姑娘方才说的吗?还不快把这两丫头押到夫人那儿去!”

好几名身强力壮的小厮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人押走,那俩丫鬟刺耳的哭号泼洒了一路,但十三全程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们一丝一毫。

“绛莺,”十三道,“你跟上去,将实情都告知母亲。”

“是,姑娘。”绛莺又福了福身,便跟上去。

院子再度归于平静,十三继续面无表情地跪在青石板上。如今虽为初秋,但前不久才下了好几场雨,气温骤降,空气中仍弥漫着几许挥之不去的寒意,尤其是这青石板之上。源源不断的寒冷自十三的膝盖传至全身,几乎要在她的血管里凝结起刺骨的冰渣子,身上不算薄的衣衫根本阻止不住热度的流失。此刻的十三早已遍体生寒,嘴唇发紫,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可她生性倔强,硬是一声不吭咬牙坚持到现在。

“姑娘,您这样跪下去身体早晚得垮了。”伺候十三的另一个丫鬟怯生生地走上前来,见了十三这轻微战栗脸孔苍白的模样,吓得差点儿噗通跪在地上,“姑娘,要不您先起来喝碗姜汤吧,反正、反正老爷也不会知道您起来过的。”

“不用。”十三咬着牙回道。

丫鬟险些哭出声来:“可是姑娘,您脸都苍白成这样儿了,再跪下去真得要跪出病的!”

“病就病!”十三相当地顽固执拗,她莫名地拧着性子,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丫鬟又苦劝了她半日,十三也不为所动。无法,丫鬟只好进屋里给十三拿了件厚披风披上,随后十三说不用人伺候,将她赶回屋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来来去去的仆从渐渐稀少,日光已然变得柔淡,十三的影子向她身后蔓延出很远很远的距离,直没入角落的花木之中。十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然跟身下的青石板融为一体。

“啪嗒。”

一抹格外醒目的色彩堪堪擦过十三低垂的视野,随之而来的是什么物事掉在灌木枝叶上的声音,这无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十三迷惑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发出声音的角落。

那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燕子风筝,翅膀和尖尖的尾巴处用明艳的颜料简单地点缀了几朵鲜花,使得整只用黑墨勾勒而出的燕子轮廓多了几许亮色。十三见此,不禁微微一怔——她认识这种寻常的燕子风筝。

十三身为卫国公嫡女,身份高贵,自幼养在府里,很少出去游玩儿。她更小一点的时候,母亲柴氏闲时还会带着她跟几位姐姐一起在后花园放风筝玩,那时候放的风筝就是这种图案的燕子风筝。对于小小的十三来说,燕子风筝是她童年里一抹格外温情的亮色,承载着别样的感情与回忆——那是她短暂拥有的孩童纯真。

十三看着那只做工朴素的燕子风筝,不禁看入了迷,连墙头爬上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都不知道。

“喂!那边的!”

小男孩叫嚷的声音不算大,刚好够传到十三耳中。然而十三平日除了父亲和府中办差的小厮,基本见不到男丁,这突兀之下忽然听到一个陌生外男的声音,让她立即警惕起来。她抬眼瞧去,对上了墙头一个黑眼圈浓重的小男孩投过来的目光。

“喂,你那么凶地看着我干嘛?”小男孩触及到十三的眼神,瞬间话头一顿,心道这小丫头眼神怎的如此凶恶,瞧着比街口的大婶还要吓人,“我的风筝掉进你家院子里了,麻烦你给我递一下好不好?”

十三闻言顿了顿,闷闷道:“不可。”

“啊?为啥不行啊?”那男孩纳罕道。

“我现在在罚跪。”十三认真地说,“而且,这里是卫国公府的内院。你是外男,一没有递帖子进来拜访,二没有足够入内的身份,我是不会给你递风筝的。你还是快些走吧,不然我待会儿可要叫人了!”

小男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十三貌似还听见他嘀咕了几句其他的,但因为声音太小并没有听清。过了几秒钟,只见那小男孩身手出乎意料的矫健,快速地跃下围墙,一把捞过掉落在墙下灌木丛上的风筝。

“你……”十三愕然于对方的身手,更吃惊对方的年岁。那男孩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身手却已经如此干净利落,跟偷学父亲武功至今为止勉强算得上三脚猫功夫的自己全然是两个极端。

“怎样?帅吧?”男孩得意洋洋地道。他全然不惧自己闯入他人府邸后宅,大摇大摆地走向十三,面上还笑嘻嘻的,一副满不正经的模样。

“你真好看!哇,你该不会是这府里的小姐吧?”待走近了些,看清十三容貌之后,男孩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艳,他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十三,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十三这番话很不客气,但男孩不在意。倒是见十三如此干净漂亮,自己灰头土脸好不邋遢,他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在灰蓝色的布衫上使劲擦了擦,虽说那布衫相比他的手掌也干净不了多少。他瞧着十三身上穿的简易劲装,样式倒是常见,但只要凑近了看便可知,这衣裳的质地绝不是外头街上卖的平民布料可比拟的,买一尺这样的布料怕是要花光一户普通农家几年的收入。

十三见他这么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鲜少见男丁的她心下有些不适应,便想吓吓他:“你倒是大胆,就这么大喇喇进来了,你可知这里是何处?待会子若是被人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没想到那男孩满不在乎地回道:“凭这里是哪,反正人来了也抓不住我。”

这话好生狂妄!一直习惯婉转讽刺的十三哪里见识过如此直白地回怼,一时竟想不出话反驳,反倒是那男孩,看着她问道:“你穿着劲装,你也是习武的?”

此话一出,十三便知这男孩是习武的,不过也是,那样干净利落的身手哪是个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随便学学而已。”十三含糊着说。她没必要跟这个男孩掰扯得那么清楚,他俩又不熟。

但这男孩的回答出乎十三的意料:“哇,那你挺厉害。据我所知许多女孩子都受不了习武的苦,都乐意缩在屋子里绣花,她们宁愿绣上一天的花也不愿意习武一个时辰,你真勇敢。”

十三心中剧震,瞳孔随之一缩。

这是她萌生习武念头,并付诸于行动的几年里,听到的唯一一句褒扬。

哪怕是她最爱的母亲柴氏,也都明确表示不赞同她习武。

十三万万没想到,她这几年来苦苦追寻的他人认同,居然在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身上得到了。一时之间,十三心中五味杂陈,心绪难以言表。

“你,不歧视女子习武吗?”十三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男孩诧异:“为什么要歧视?又不是没有女子习武。”

十三大喜:“这世上也有女子习武吗?”原来、原来她不是唯一的“异类”吗?

“当然有了,”男孩回答得很果断,“而且还不少呢。我见过的就有好几个。”

“真的吗?!”

“是真的啊,”男孩不解地注视着神情异常激动的十三,“你……你怎么了?没事吧?女子习武其实挺常见的啊……”

常见。

十三又一次怨念起自己的公侯小姐身份,第一次是她偷学武功被柴氏发现后挨了好一通女子应贤良淑德之类说教的时候。这个身份华而不实,徒有其表,内里却是无穷无尽的束缚和算计,它就是活生生将十三拖垮在追求理想之路上的累赘,偏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累赘甩掉,只能被迫背负着它前行。

她高兴,为她不是独自一人的“异类”、为有女子成功挣脱世俗偏见勇敢追逐自己所想而高兴。但她又心头苦涩,为自己难以挣脱这俗世偏见,反而被之带入淤泥之中难以拔出而幽怨。

“我说你啊……”

十三猛地回神,却见这男孩一反之前的吊儿郎当,皱着浓眉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你的脸都白得不像样儿了,”男孩的脸都皱在了一起,瞧着颇为滑稽。之前背光,男孩只能看清十三的长相,脸色如何倒不太清楚,他换了个角度,一下子就发现十三小脸刷白,这一看就知是早顶不住了,现在还能勉强跪着只可能是全靠着一股子犟劲在强撑。“你跪在这儿多久了?你武功底子看着还没到能扛住这般体罚的程度啊——”

男孩话音未落,就听见十三身后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远处也有人往这边来。

“我得走了,”男孩抓起风筝就往院墙跑,“有空再会!”

还有空再会?十三不知该作何反应。

男孩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眨眼间就跃上墙头消失不见,而从屋里出来扶十三回屋的丫鬟面色无异,显然并没有看到那男孩。

他还真的所言非虚,就算被发现了,府里头的那些小厮怕也是擒不住他的。十三心里想着,不由对这男孩多了几分好感。

“姑娘!姑娘!”迟迟未归的绛莺匆匆赶来,见十三将将被丫鬟扶起,急得直跺脚,“姑娘、我的好姑娘诶,您还真的在这青石板上跪了两个时辰啊!”

见十三双腿颤抖得几乎站立不稳,绛莺又心疼又生气,但也没法儿说什么,主子脾气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的。

“绛莺,你怎么才回来?”十三起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有多僵硬多虚弱,一时间语气都有些不稳。

“奴婢知错,奴婢该死!”绛莺赶忙跪下给十三请罪,“奴婢当时到夫人那儿去把事情说了后,夫人本想跟着一起来,却被一桩突来要事绊住了。人手刚巧有空缺,奴婢便被打发去传话,一来一去一耽搁,时辰就晚了,奴婢便立即赶来姑娘这儿,夫人也很快就到。”

“无事,你起来吧。”

十三将目光投向院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柴氏贴身丫鬟喜鹊往这边匆匆行来的身影,而她正搀扶着的华服贵妇,不是她母亲柴氏还能是谁?

 

 

柴氏见了十三这虚弱的模样,险些落下泪来,自是好一番疼惜关切,就算她想训斥几句小女儿屡教不改的犟性子,见了十三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儿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柴氏看着十三喝了碗热腾腾的姜汤,又亲手用热帕子敷了敷她僵硬青肿的膝盖,见她确实好些了,才依依不舍地从她房里离开。

喜鹊将柴氏自十三床榻上扶起来时,柴氏还有些绷不住情绪,揪着帕子止不住地抹泪。她还哭道:“都是母亲不好,母亲对不住你……母亲没用……”说着说着,柴氏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眼眶里落下,湿淋淋地淌了一脸。女儿挨了罚变得如此虚弱,她身为人母却起不到半点保护子女的作用,这令柴氏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这种无能为力的无助感让她几乎要发疯了。

“母亲,”十三见柴氏伤心落泪,她的五脏六腑也拧巴着难受,“母亲,您不必如此,我知您已经尽最大的力了,若不是您向父亲求情,我怕是要挨更重的罚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十三都知晓。”

看着明明才没多大,就已经如此懂事明理的十三,柴氏胸腔里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噎得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十三,娘的乖女儿……”

柴氏又折回来,俯身在十三额上落下珍重一吻,随后才勉强抑制住自己汹涌的泪意,在喜鹊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柴氏走后,大丫鬟绛莺便凑到十三跟前询问道:“姑娘,膝盖还难受吗?要奴婢再给您敷一敷吗?”

十三又感受了下,道:“罢了,先不敷了,我先洗个热水澡吧。”

绛莺应了,立即打发其余丫鬟去烧水,自己则伺候十三更衣。一番洗漱之后,十三便歇下了。绛莺吹熄蜡烛后,也悄然退了出去。

十三本想合眼睡了,不想这时她却听到朝向屋后的窗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且并非寻常的风吹枝叶的声音——那只能是人弄出的。

十三立即坐起,双眼警惕地盯着紧扣的窗户,随时准备喊人进来。

过了几秒钟,十三听见一阵轻轻地叩窗声——有人在窗外敲窗户。

十三没有动作,那窗外的人见屋内没响动,不死心地又敲了敲窗户,力道比方才稍微重了些许。

十三这才出口询问:“……谁在外面?”

“是我啊!”

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从窗外传来。十三只思索了一瞬,便想起那个自己下午在院子里与之交谈过一番的小男孩。

原来是他。不过这么晚了,他怎么又过来了?

十三随手抓了一件外衫罩在里衣之外,朝窗户走了几步,谨慎地问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啊,你开开窗户吧!我是偷溜出来的,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放心!”那男孩刻意压低了声音,语速也比下午时要快,看来是真的赶时间。

十三略略思索,便上手将窗户打开。

月光泼地如水,不仅将那男孩还不算伟岸的身形浸泡得泛出一圈莹润的亮白,还洒落了十三一身的雪白轻纱。男孩听见眼前的窗户发出“咯”的一声响,随即向内打开了,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眼前女孩被皎洁月光映照得愈发纯净无暇的玉颜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剔透的翠眸里碧波荡漾,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一如他此刻左胸腔中躁动不已的鼓点,永不止息。

好在他还没有完全傻透,怔愣数秒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十三。“这个药是我经常用的,很有效果。我最近暂时用不到这个,就从我那里匀了一部分给你。”

十三拔出塞在瓶口的木塞,借着月光往瓶子里看。只见瓶子里盛着一些膏状物体,色泽均匀,看着并不是什么糊弄人的假货。

“谢谢。”十三将塞子塞回瓶口,抬头认真地对那男孩说。

“哎呀不用谢,举手之劳嘛。”男孩笑嘻嘻地回道。

“不过,”十三顿了顿,“你为什么会想到来给我送药?我们明明今天下午才认识,远远算不上熟人。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个屋?”

十三很警惕。这么多年来的后宅生活,教会了她不得轻信于人,任何人对你莫名的示好不一定是真的为了你好,而是想着随时在背后给你一刀子。现下这个萍水相逢的小男孩竟如此热心地给自己送来了药膏,可他明明跟自己无甚交情可言,连彼此的名字都没有交换过,就这么巴巴地跑来了,而且他还身怀武功,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这么个身份特殊的人如何让十三不生疑窦呢?

她甚至怀疑,这人怕是父亲仇家派来的间谍,想着通过要挟她来迫使父亲达成一些协议。毕竟自己的父亲性子顽固倔强,又手段狠厉,哪怕她只是个不问世事的公府千金,也有所耳闻父亲的官场人缘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树敌无数。

可实际上这男孩远没有十三所想得那么心思复杂。这一刻的十三全然不是下午身着劲装面色憔悴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的装束宽松精巧,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脑后,宛如一道瀑布倾泻而下,外罩的衣衫在夜风的徐徐吹拂之下微微飘起,整个人又被朦胧月光笼罩,愈发衬得冰肌玉骨,天姿灵秀,浑似姑射神人,男孩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于是他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看你好看不行啊?”

“——!”

十三心下剧震,立时大窘。从小到大一直接受贵女教育的十三还从来没听过如此直白露/骨的话语,脸上臊得通红。她难抑羞意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胡说了,我之前没说过你好看吗?”男孩反倒义正言辞地反问回来,这下可不得了了,十三感觉自己脸颊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男孩见十三着实羞恼了,便见好就收。他转移话题道:“你住哪儿还不好推测?你下午不就跪在这院子里,在你身边走动的丫鬟也都是这院子里的,那你不住这儿还能住哪儿呢?”

但显然男孩这转移话题的功力并不到家,十三面上红晕未消,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少转移话题,你总这样擅自进入他人宅院成何体统!”

“哎呀,你们这样的人家总是纠结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男孩撇撇嘴,嘟囔着,“我今儿来就是想把药给你,顺便见见你,没啥别的意思。对了,过不了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市面上也没有月饼卖,我买了几个烧饼,算作月饼送你提前祝贺了。”

说着他又将几个用油纸包裹的烧饼扔向十三,十三忙不迭地接住,才抬头想跟男孩说什么,就见他撇过头道,“我在这儿耽搁的功夫也够久了,我就先走了,拜拜!”

“唉,你给我站住!”

十三气急败坏地冲男孩几下跳跃便消失不见的身影叫喊,这下还把门外守夜的丫鬟惊动了。

十三打发了丫鬟后坐回月洞门架子床上,她摸着自己还微微发烫的脸颊,看着攥在手里的几个还微微带着热气的油纸包,不甘地想着,自己莫不是被一个臭小鬼给调戏了?!

但心底隐匿的那一丝小小的欢喜,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下去的。

 

 

 

·十四岁·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伍六七低头询问怀里的梅花十三。

十三哼哼道:“开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我分明在气你小时候那个混账样子。”居然还敢调戏我。

伍六七不禁叫冤:“冤枉啊!千古奇冤!我那个时候明明好心给你送药送饼,还被你怀疑了一番,可是伤透我的心了,我本来还想问你的名字的,结果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唉,太遗憾了。”

十三睨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是那时候的你了?看来你还是认识到自己那时候的错误了嘛。”

伍六七一副虚心听取教训的样子:“是,若不是我后来反省了,也不能知道梅小姐的芳名啊。嗯,这可是人生一大幸事,值得大肆庆贺。”

十三瞪他:“油嘴滑舌。”

伍六七笑道:“但是梅小姐喜欢啊,不是吗?”

“你再说我撕了你的嘴!”十三佯装伸手威胁他,伍六七却不为所动,眯着眼睛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下十三反倒不好意思了。

“好了,梅小姐我们到啦。”

伍六七此言一出,梅花十三才发觉自己居然是站在一塔楼的屋顶之上。而且这塔楼还是整座城最高的建筑物,放眼望去,可将整座城鳞次栉比的房屋和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收归眼底,视野极佳。

伍六七轻轻放下十三。这时,十三却突兀地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虽然已几不可闻,但仍被嗅觉灵敏的十三捕捉到了。

方才她和伍六七斗嘴斗在兴头上,全然没有发觉这股气味,现下一闻到,立时有些惊疑。

 

——这股血腥味源于伍六七身上。

 

十三的目光略复杂一瞬,很快就不再理会了。

她是知道伍六七的身份的。小时候他俩的初遇虽不算太愉快,但好歹在相处中慢慢培养出了情感,也建立起了很深的信任。十三被拘在府里,受尽父亲冷待和忽视,除了母亲和姐妹鲜少与人来往,伍六七算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能交心的挚友。而伍六七的境遇则与十三不大相同,他是一名接受秘密培养的刺客,但至于是什么组织的刺客、为谁服务、又去刺杀些什么人,这些十三皆不知道,她也不会傻到去询问伍六七这些问题,长在国公府这么多年她最懂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伍六七能够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十三就很开心了,因为刺客这种身份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伍六七愿意告诉她,说明自己在他心中是很值得信任的。

伍六七身上有血腥味,这事再正常不过了。刺客一出手,哪有不见血的呢?

十三本想揭过此事,伍六七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十三的表情变化。他目光沉了沉,似是思想挣扎了一番,才开口道:“梅小姐。”

“什么?”

“你介意我杀人吗?”

十三一怔,她着实没想到伍六七一上来就问她这么个问题。

“……啊?”

“梅小姐你知道的吧,我是刺客。”伍六七道,“既然我是刺客,那我的手上也避免不了沾满鲜血。”

在伍六七眼中,梅花十三是从不沾染是非、超凡脱俗之人。她的气质、她的一言一行,都与他过去所接触之人不同,在院墙那次的初见便撩动了他的心弦,令他不由自主地被梅花十三吸引,为她倾倒。但伍六七再清楚不过,自己是注定要与黑暗同行相伴之人,而梅花十三不同,她自出生起便沐浴在阳光之下。向阳而生的她,会接受早已深陷阴影之中的真实的自己吗?

十三定定地注视了伍六七一会儿,出乎他的意料,十三笑了,宛如破开坚冰的初春池水,微微漾开了涟漪。

“你是傻了吗,”十三斜睨着他,不客气地说着,“你不会以为待在国公府这种地方,就不会死人了吧?有些女人若起了心思,下手狠毒可不亚于你们刺客。你不会真当我什么都没见过吧?”

见伍六七还有些怔怔的,十三干脆上手捏他的鼻子:“我还没闲到关注那些与我无关之人。你既然奉命去刺杀他们,他们也未必一定就是无辜之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十三深以为然。

这时,眼底似有点点亮光漫起。十三和伍六七一同看去,只见无数孔明灯被放飞,一起飞向高悬圆月的苍穹。三千明灯,宛如点点繁星照彻黑夜,也一同驱散了笼罩于人们心中的灰霾。在这一刻,整座城的居民都一同沉浸在中秋灯会的无尽喜悦之中。除却这先头的三千明灯,陆陆续续还有百姓们自主放飞的孔明灯飞上空中,它们一齐汇成了一条源源不绝的璀璨星河,向着广袤无垠的天空和皎洁的圆月,祈求一年的幸福。

十三看迷了眼,她喃喃感叹道:“原来你想带我来看的是这个……”

“如何?好不好看?”伍六七笑道,“你难得出府,要带你出府的话,怎么着也得带你看最好的。”

十三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揪紧了衣袖,她强迫自己忽略身畔伍六七投来的炽热目光。无法,十三一向不知如何应付伍六七时不时冒出来的直球。

“谢谢你,伍六七。”十三格外真诚地对伍六七说道。

“你开心就好。”伍六七道。见十三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远处那片飘飘然而上的明灯之上后,他干脆不压抑自己,任凭自己的目光贪婪地在十三身上流连。

十三所说的那番话算是彻底解开了梗在伍六七心中的心结,他无限大畅地享受着与心上人独处的这美好一刻,恨不得时间就此暂停,永不向前,就连那空前绝后的三千明灯盛景都不能分得他注意力分毫。

他垂下目光,瞥见十三的纤手只跟他的手掌相隔不到一寸,只要他微微一动,他俩的手掌就可以交叠在一起,甚至可以——

不,现在还不可以。伍六七在心中告诫自己,现在还不到能牵梅小姐手的时候。

 

可现在甜蜜蜜的二人还不知晓,他们回去之后,将会遭遇怎样的狂风暴雨。

 

 

小剧场:

“既然咱俩在屋顶上看天灯,为什么还要给我戴帷帽?”

“梅小姐太好看了,我怕有别的人看上你啊。”

“……//////油嘴滑舌!”

 

 

 

·十五岁·

 

梅花十三十五岁了。

这一年,是她的及笄之年,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谈婚论嫁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十三被她的父亲卫国公禁足在自己的院子中,就连府里头的后花园都不能去。自己过去的大丫鬟绛莺因为擅离职守被杖毙,其他伺候的丫鬟也都被清出了院子,换了一批新的人手来照顾她,其实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昔日还留有几分温暖的宅院,如今早已成了禁锢她的牢笼。

去年的八月十六,十三同伍六七观赏天灯归来,伍六七送她回房,不想在墙头就撞上了面色阴沉的卫国公。

卫国公二话不说就向伍六七下了杀手,但形势完全出乎十三料想,她本想替伍六七硬生生扛下这一击,却不想伍六七搂抱着她在空中迅速转身,凭着四两拨千斤之力直接化解了卫国公的第一招。

伍六七的实力令卫国公微诧,随后他面色更沉,直接毫不留手地向伍六七攻击,顺便还想抓回伍六七怀中的梅花十三。

伍六七打从一开始十三惊呼“父亲”之时就知晓了卫国公的身份,但他分外瞧不起这父亲对待自己女儿的态度,这是为人父该做出的举动吗?他招招直取自己性命就罢了,甚至还不惜通过对十三下手来迫使他露出破绽,如此心狠之人,若是十三被他带走,下场也绝对好不了!

他俩在国公府墙头上堪堪过了几十招,时间越久卫国公脸色愈发沉郁,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武功如此了得,竟然能够在怀里还抱着十三这个“累赘”的情况下跟他死磕如此之久,若是没有十三作为阻碍,怕他的实力还远不止此。

思及此,卫国公出手更加狠厉起来。他本就是积年习武之人,武功极为高深,高手过招胜败只在毫厘之间,他瞄准一个空隙,掌风凌厉,带着呼啸之音直取伍六七面门。

本想着伍六七这下子不死也得半残,却不想本来一直安稳待在伍六七怀里的梅花十三一个动身,竟然强行将伍六七推了出去,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接了卫国公的全力一掌。

十三立时口喷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坠下院墙,砸进墙下的花木之中。

伍六七见状双瞳赤红,浑身的杀意再也压制不住,他发了疯似的冲上去跟卫国公厮打起来。墙下围着的好几名小厮见自家十三姑娘坠下院墙全都被唬了一跳,赶忙钻进花木之中将人抬出来。十三胸口的衣襟已然完全被鲜血染红,她的面庞还有手臂也被细碎的枝丫划破,这一切在周遭的灯火映照下格外醒目,刺得伍六七眼眶生疼。

十三还醒着,她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嘴唇微微翕动着。伍六七一把将卫国公踹开,几步冲到梅花十三跟前,倾听她的话语。

她说:“……快走。”

“你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快走。”

伍六七紧紧握着十三未被划伤的另一只手,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脑海一片空白,心神大乱,满心满眼都只能看见十三胸口洇开的那一大片刺目的血渍。

“快、快躲开……”

一阵凌厉的掌风自伍六七身后袭来,伍六七闪电般回身,接住了卫国公挥过来的一拳。

伍六七死死地瞪着卫国公,他要将这个败类的样貌刻在他的灵魂之上,这样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深深记住这个胆敢伤了十三、不配做十三父亲的败类。

有朝一日,他会将其亲手除去!

伍六七又跟卫国公过了几招,他且打且退,利用夜幕的优势迅速将自己的身形隐入黑暗之中。卫国公追了出去,却寻迹无果。

再说十三,她虽说偷学了武功几年,但毕竟底子不厚,只比一般公府贵女略强些,根本经不起卫国公全力一掌。她的心脉险些要被卫国公震碎,又从墙头摔了下来受了冲击,若不是府中良医拼命挽救,怕是她当晚就命丧黄泉了。

十三光养伤就将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卫国公也没有来看她一眼,还将她禁足在了院子里。据十三得到的消息是,卫国公本想严惩她偷逃宴会私见外男,辱没国公府名誉,但看她受伤就免了惩罚,这已是够意思了,禁足是不可能取消的。

十三听闻此事也只冷冷一笑,父女之情,不过如此。她小时候还妄想过一阵子,现在也算是彻底看清了。

因为禁足,还有卫国公加强了她院子周围的防守,十三也有一年没跟伍六七见面了。十三虽挂念,但也清楚依照伍六七的职业,他能来看自己已是不易,不可苛求太多。加上现下他与卫国公算是彻底撕破脸,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顶风作案的。

但,十三仍免不了对他的思念。

唉,真是没出息。十三默默自嘲。

待梅花十三伤愈,这一年的暑热也已退去,凉爽金秋又要来临。

——又要到中秋节了。

伍六七,会不会来呢?

 

 

伍六七会不会来十三不知道,但她知道,府里头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这年中秋节,卫国公府按例举行家宴,散席后没多久,十三才刚开始洗漱,就见母亲柴氏的贴身丫鬟喜鹊慌乱地跑来,就连头上的钗环掉了也不管不顾。喜鹊直接跪倒在地,哭嚎着喊道:“十三姑娘、姑娘……不得了了!老爷、老爷他砍了夫人的一条手臂啊——!”

十三大脑嗡鸣,思绪空白,她不明白这句话拆开来她每个字都认识,为什么合起来她就听不懂了:“……你说什么?”

“姑娘,夫人的手臂被老爷砍了!”喜鹊哭号得满脸是泪,声音嘶哑,“在书房……老爷跟夫人说,他要休妻……老爷他在府外养了个外室,那贱婢居然生了儿子……老爷便想着要将她娶进门来,取代夫人……还想要把姑娘您许给那贱婢的大儿子!夫人不同意,言辞激怒了老爷,就被、就被——”

喜鹊话还没说完,十三就如同一阵风般刮出了屋子。

这时候的十三,满脑子只有一个词:“母亲!母亲!母亲!”

她可以没有父亲,但不能没有母亲。

她的命是母亲给的,她还没有足够孝敬母亲,还没有让她安享晚年——

这股子执念支撑着十三一路狂奔来到前院,可她刚跑到前院与后院之间的月洞门时,只见前院火光滔天,还能听到仆人们大喊“走水了走水了”的疾呼。

十三呆愣地注视着那几乎染红黑夜的滔天火光,所有的执念都在此刻被那肆虐的火舌化成了灰烬。

不、不可能!

十三不管不顾,直往前院冲去。

冲到书房附近,只见火光冲天,火苗直跃上天空,烧得木头房梁噼啪响。那火舌舔舐之处,不仅是已然焦黑的房屋,还有十三支离破碎的心。

“姑娘、姑娘危险!您不能靠近!”

眼见着十三一头冲过来,好几个小厮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他们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赶忙架住十三,不让她往前冲。

“放开我!你们给我放开!我要去找母亲!”十三嘶吼道,滚烫的眼泪如同蜡油,烫得她肌肤发痛。

“姑娘,使不得呀!这火烧得太大了,老爷和夫人都没见出来,估计是——”小厮全都不敢大意,拼了命地拽住十三,生怕用力过小让十三挣脱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在紧急扑救过后,书房起的大火终于扑灭,只是屋子早已被烧得焦黑,已无之前的造型了。

十三也彻底脱力,颓然地跪倒在地上。

其他小厮也顾不上十三,左右这火已经扑灭,估计十三也闹不出啥幺蛾子,便赶忙去帮忙善后了。一时之间,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抚慰十三。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悄然投下,令十三的视野一暗。

无声流泪的十三一顿,抬起头来。

“……伍六七?!”

十三惊异地看着半跪在自己身边身穿小厮衣服的伍六七,似乎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

伍六七还未应答,十三便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这比上次她在屋顶上闻到的浓烈多了,哪怕她因为哭泣鼻子有些堵塞都闻得到。

十三心念一转,结合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火,她立时想通了一切。

“……是你杀了我父、不,卫国公吗?这火也是你放的吗?!”

伍六七听见十三这僵硬地改口也没有什么表露,只点了点头,用歉疚的眼神望着她。

“对不起,十三。”伍六七开口了,声音喑哑得不像话,“我没能救出你的母亲。我进去之时,你的母亲已经……”

“对不起。”

十三摇摇头,她明白。她的母亲若如喜鹊所说被砍断了手臂,单凭她母亲柔弱的身子,又如何能从火场逃出生天?想着想着,十三只觉泪意又汹涌起来,不一会儿,泪水就模糊了她眼前伍六七的面容。

卫国公死了,十三丝毫不觉得难过,她只为母亲之死哀伤。

“十三,你愿意……跟我走吗?”

十三抬起泪眼,迷惑地望着伍六七。

“……跟你走?”

“是。卫国公恶贯满盈,为苍生不允。刺杀卫国公、伪造意外失火都是组织上的命令,”伍六七如实说,“原本……他们的命令是屠杀卫国公满门。”

十三下意识全身一抖。

“但我不想这么做,”伍六七定定地望着十三,“我会保护你,十三,连带着你母亲的那份一起。你愿意相信我吗?”

“……你就不怕自己被组织的人发现,然后被灭口吗?”十三沉默了片刻,才道。

“我不怕。”伍六七坚定道。

十三也回望他,望着这个从幼年时就认识的男孩,从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屁孩成长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而造化弄人,他们注定无法像其他青梅竹马一样拥有一个平淡美好的结局了。

她笑:“好。”

 

从幼年起,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带给十三无限欢乐。这现在,这份欢乐也许并不如儿时纯粹,却要比儿时的那份更加悠长地延续下去。

 

 

 

 

 

-END

====

先声明,我初衷是真的想写一篇小甜饼!齁甜的那种!!!!ヽ(`Д´)ノ︵ ┻━┻ ┻━┻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写成了这样……完全跟初衷相差十万八千里,若不是结局两人在一起了,我都在想要不要转投刀组……唉,果然断断续续写就容易出毛病。大三课老多了,写文的时间比较少,经常都适用零碎的时间写,思绪就很容易中断,写出来得也不如一口气也好的。说实话,我这篇还觉得不太满意,结尾有点仓促,后续有时间可能会修改一下。

唉,污了大家眼了,我请罪(>人<;)大家先将就看了,真的不好意思m(_ _)m

 @七十三有爱发电站 是糖组的文来着哦!(心虚

评论(32)
热度(1279)
  1. 共6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刺七官配党,ky退散

© 时间沼泽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