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沼泽

【柒十三】玉楼春

※1w2k+，是600fo点梗时@西西点的逛青楼梗~

※柒十三交往前提，背景架空，私设如山，OOC有，一发完。

※我流柒哥，典型闷骚，巅峰影帝。

“哟，这位公子真是长得好生俊俏，直叫奴家芳心纷乱呢。”

身着艳色衫裙头簪金钗的女子媚眼如丝，眼角曳出的一缕大红都被她满溢而出的魅/惑眼波撩动了。她手持折扇半遮半掩着浓妆艳抹的脸庞，这份满浸风尘的艳俗之姿也随之若隐若现了，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神秘。女子扭着曼妙身段，妖妖娆娆地走上前来。她语气亲昵挑逗，尾音微微上挑，好似一把勾人的小钩子，偏要将男人的魂魄全都勾散了才好。仅覆着一层轻薄红纱的白臂宛如细滑软腻的水蛇，转眼间便绕上了青年的手臂，轻车熟路直往胸膛摸去。

但那只手才刚刚摸上青年臂膀，便立即被他一把抓住挣动不能。那青年眉目似墨，棱角分明，眼下青黑颇重，是全然不同于文弱书生的锐意俊朗，全身上下浸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凛冽气势。柒面容冷冽似冰，目光犹如出鞘刀锋，陡然刺向那惊惧不已的青楼女子。

“你做什么？……你放手！”女子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来，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哪是柒的对手？她挣动了好几下，可是柒的手宛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她的手腕，她所谓的“挣动”连一丝颤动都未激起，跟蚍蜉撼树一样毫无作用。

幸好柒很快就松手了，他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将那女子的手掷开，下一秒就将方才锁住她手腕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那女子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她赶忙放下撩起的衣袖遮住已经红肿的手腕，柒的手劲令她胆战心惊——这绝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

“公子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女子收敛了些，不敢再往前凑了，但毕竟接客是她的本职工作，不管怎么着她还是得硬着头皮接待下去。她幽怨地瞥了眼面前神情冰冷的男子，轻声道，“公子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奴家，也不能直接动手啊？”

柒恍若未闻，连一点余光都不屑于施舍给她。他的目光快速在拥挤喧嚣的人群中扫过，像是在找什么人。

那女子心中虽怯怯，但也不免有些遗憾。难得遇见个相貌端正年龄还轻的客人，正对她的胃口，却没想到是个不好接近的硬茬子，真是扫兴。

一起在门口迎客的老鸨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毕竟柒在人群中属实太过显眼，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外形，还有他的行为，周遭的人要么乐得轻松地被青楼女子簇拥着进了大堂，要么就跟她们肆意调笑，唯独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什么举动也没有，看也不看那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眼，如此行为“怪异”之人自然第一时间就被老鸨注意到了。她随即赶快携另两个青楼女子过来缓和气氛，不然闹起来影响了生意可就不好了。

这青楼老鸨年纪不算太大，风韵犹存，身着一袭夺目红裙，香肩半露，手臂上挽了条同色披帛，头上黄哄哄地戴了些金首饰，尽显媚俗之气。老鸨到底是老鸨，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去了，待客自是老道，她全然不介意柒的冷淡态度，自顾自笑盈盈上前凑趣道：“公子，今儿是头一回来缀锦楼吧？”

柒没有回答。

老鸨也不在意，继续笑道：“公子怕是个眼光高的，看不上咱们缀锦楼外头的姑娘，这也不打紧。谁人不知咱们缀锦楼的姑娘是玄武国一顶一的好？除了这儿的，里头还有的是呢，就怕公子会挑花了眼喽。不过看公子这模样，想必是个讲究人，今儿必是冲着新花魁玉玲珑来的吧？”

缀锦楼是玄武国最顶级的青楼，这楼里一水儿的姑娘也都是玄武国青楼里最出挑的。而当属缀锦楼头牌的花魁，那必是既拥有绝伦姿貌，又坐拥过人才情的绝代佳人，凌驾于其他所有青楼花魁之上。每到缀锦楼上新花魁的日子，缀锦楼的门槛简直要被为一睹花魁玉颜的客人们给踏破了，没有座位的人就算全程站到腿麻路都走不动也要看。毕竟花魁可是响当当的头牌，除了第一次登场是供众人观赏的，以后但凡要见一面必须得大把大把抛银子出去才行，没有足够的财力可是压根儿没资格见花魁的，这唯一一次不花钱就能见识花魁的机会谁不眼热打抢？而实在挤不进去大堂的人，只好找法子爬到高处通过窗户往里头看，窗子几乎都要被人给压塌。待到花魁登场之时，缀锦楼楼里楼外满满满满皆是攒动的人头，堪称万人空巷之绝景，比之过年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今日，正是缀锦楼新花魁玉玲珑登场献艺之日。老鸨想着，这公子既然看不上外头迎客的姑娘，又得着今天这个日子来缀锦楼，那只能是冲着花魁玉玲珑来的，于是便有此一问。

“嗯。”听到“新花魁”三字，柒眼底微微一动，终于出声了。

老鸨心里暗暗吁了口气，她赶紧道：“那敢情好。只不过来看新花魁的客人今儿可不少，公子若是想要占个好位子，现在就该进去了，不然过会子可是没得地方下脚呢。公子站在外头这么久，莫不是在等人？进去等也不迟啊。”

柒并没有立即回话，他又向四周张望了片刻，霍地他目光在某一处顿住，似是终于找着了目标。他眼睛微微一眯，身周的气场登时变得宛如刀剑出鞘一般尽显凛冽，但须臾便散尽无痕。他虽目光未收回，嘴上却简短应道：“好。”

事情总算解决了，老鸨心中暗道。这人气场太强，根本不是她素日见过的那些纨绔世家公子可比拟的。哪怕他已经刻意收敛些了，却仍旧相当慑人，再多过一会儿她怕是后背衣衫都要被冷汗浸透了。眼见着柒要往缀锦楼大堂里走，她便赶忙吆喝身后两个青楼女子带路。身为老鸨，她待会儿还要负责献艺之夜的主持，分不出神来顾上其他事。

“公子，往这边走呢。”

这两个领路的青楼女子娇笑着道。她俩方才没见着柒是如何对待那艳衫女子的，只觉得他相貌堂堂，又身姿笔挺，比那些个脑满肠肥的中老年要好多了，心下不由喜欢，就想着往他身上倚过去。

可她俩完全倚了个空。柒看似仍旧目视前方不曾偏移视线，实则他余光早已扫到二人动作，心生烦躁的同时脚步轻轻一动，他立时就凭空横移了出去，恰好躲避开来。柒移动的分寸也把握得刚刚好，既不显得是故意所为也达到了他避让的目的，两女子只觉耳侧掠过一息，须臾柒就已闪到了二人前面几步，她们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能接触到。

两女子微微一愣，心道稀奇，这公子走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就这么想一睹花魁玉容么？

缀锦楼大堂虽然空间偌大，可容纳上千人，但比起外头四通八达的街道还是显得窄小了许多，更何况此时大堂里已经拥挤了许多前来观看花魁献艺的客人，再加上迎客的青楼女子，整间大堂完全处于摩肩接踵的满负荷状态。女人身上的脂粉味、男人身上的体味、酒味混杂在一起，凝成一股呛人的诡异气味，柒从一踏入大堂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然而柒这下子是彻底成了抢手货了。毕竟大堂入口就这一处，从这儿进来谁都能一眼看到他，全场又鲜少有他这般年轻俊朗的客人，他就算一声不吭地混在人堆里，早已炼成人精子的青楼女子们也能立即瞧见他。许多原本游离在各位客人之间的青楼女子一见着柒，眼睛就如点着的灯一般登时亮了起来。她们纷纷朝柒身边涌去，想尽各种办法要把自己柔弱无骨的身体贴到柒身上，刺鼻呛人的脂粉味立时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缠裹得他简直要当场被熏昏过去。

柒现在发自内心地觉得，摆脱青楼女子的纠缠可比被数百人围攻困难多了。那些女子向来是习惯直接上手的，媚眼更是毫不羞涩地荡着绵绵情意直向他飞去。柒目不斜视，身体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四处闪避着来自各处的青楼女子抚摸过来的手。

他脚步不停，左闪右避，只要有女子身形向他这边倾斜一点点他就立刻调整角度躲开，如避蛇蝎。柒硬是靠着一身过人武艺强行从青楼女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脱身出来。

柒躲得艰难，这帮青楼女子也被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步法给整懵了。她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客人，从头到尾就没被她们摸到一丝一毫，哪怕是飞掠过去的衣角也仅仅是擦着了她们的指尖罢了，完全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他就好像一缕穿堂风，身似无形般地瞬息之间拂人而过。

这群女子待要再追击，却已然没有机会了。时辰已到，花魁即将登场献艺，老鸨已然登台，满面喜气地向大堂里聚集的客人们高声吆喝了。

丝竹乐器骤然奏响，这大堂里的收音效果做得极好，即使人声鼎沸也能清楚听见乐声。原本罩在舞台外围薄如蝉翼的轻纱也被人高高撩起，向两边撤去，彻底将位于大堂中央布置一新的舞台展示给众人视野之中。

纷乱的人群见此，立即向两侧的座椅退去。柒眼尖，方才躲避青楼女子时他就已经锁定了目标人物，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只可惜大堂内塞下了太多人，他们又因为想抢到好位置近距离目睹花魁真容，纷纷推搡插队，拼命想抢到前排座位，本来就不算井然有序的人群立时乱上加乱，手推人的、用手肘怼人甚至偷偷拿脚踩人的比比皆是，乱作一团。纵使柒身轻如燕，这会儿也没法像刚才那样轻松穿过去。他被牢牢堵塞在人群之中，被挤得左右摇晃站立不稳。

柒难得心生烦躁，他拼命稳住身形的同时，迅速在人群中扫视找寻目标人物身影，还好那目标人物也被死死堵在了去往座位的路上，两人相距不远。那人是个身着华服的富家公子，虽穿得颇为气派，长相却一点都驾驭不住这一身衣着，瞧着臊眉耷眼，分外猥琐，跟个市井流氓似的，还带了两个小厮。那两个小厮为了让主子赶快摆脱当前窘境，直接出手推人，强行要给主子清出一条道来。但这里身份贵重的人又不止他家主子一个，被小厮一把推开之后大为光火，当即就跟小厮吵了起来。这一下子可不得了了，本来大家因为半天向前挪动不了一步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这小厮的强硬举动此刻就犹如一粒火星子落入干柴之中，骤然烧起熊熊大火来。

自己小厮被人揪住不放甚至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身为主子肯定要出头的，于是那富家公子也加入了骂战，场面一时极度混乱，柒趁此机会快速向前挪动，瞬息之间就已经近到那公子身侧。

估计是因为这一片闹得太大了，缀锦楼专门管理秩序的护卫们从楼外涌入，像抓小鸡仔似的一手提溜一个，将好几个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人直接拎起来走。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们又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受过这种待遇，当即震惊失声，不过这也正合了这帮护卫的意。果不其然，这帮护卫一出手，大堂迅速解除了混乱。柒全程默不作声地藏在人流之中，一步步靠近目标。

而就是这时候，万众瞩目的新花魁玉玲珑登台了，原本嘈杂的喧嚣瞬间消弭，不过须臾便齐齐变作了高声的叫喊，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照明的火焰都被潮水般的声波震得不停摇曳起来。玉玲珑一现身，几乎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将殷切垂涎的目光投向了舞台，留恋缠绕在那绝色女子的身上。

丝竹之声也立时变了一个曲目，弹奏的一曲十分铿锵激昂的快舞曲。一时缀锦楼大堂里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几近掀翻屋顶。新花魁玉玲珑是全场绝无仅有的中心、无数视线的焦点，她窈窕曼妙的身姿激起了千层惊涛骇浪，勾走了无数男人的心魂。她分明踩在乐曲的鼓点上，却恍若踩在你的心上，心跳就是她精妙绝伦的舞步。

而柒或许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玉玲珑摄去心魂的男人。他的注意力全在此次任务的目标人物上，他在那人身后从容落座。只见那富家公子全然被玉玲珑迷惑了心神，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旁边两个伺候的小厮眼珠子瞪得比牛铃还大，倒出的酒液早已漫出杯盏流了一桌子都浑然不知。

他心中一哂，面上却了无痕迹。

献艺之夜的气氛彻底被炒热了起来，舞台上玉玲珑翩翩起舞，好似敦煌飞天再现，舞台之下则有其他青楼女子过来给看客斟酒聊天，她们环肥燕瘦，姿色各有风情，可是看那些客人注视着台上的痴痴傻傻的眼神，就知道谁的吸引力更大些了。

“待会儿，你们别忘了替我抢绣球，知道没有！”

听到前座公子的声音，柒立时全神贯注听着。

“今儿本公子可是对玉玲珑势在必得！这踏雪玉花步摇可是好不容易自咱家当铺里低价拿来的，堪称上上之品！”那公子抚摸着自己的乾坤袖，洋洋得意道，“都说鲜花配美人，今日本公子便用这值千两银子的踏雪玉花步摇作为给玉玲珑的定情信物！哈哈哈哈！”

“那肯定没问题的，咱家公子是谁？别说玉玲珑，就是天上的仙女也要拜倒在您脚下呀。”小厮立即凑上前拍马屁，满脸谄笑。

听到“踏雪玉花步摇”一词，柒的脸色罕见阴沉下来，他的右手紧攥成拳，隐隐可以听见骨节脆响。

缀锦楼有个传承已久的规定——那便是新花魁献艺之后，要用抛绣球来决定她要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因为随机性极大，谁都有可能成为那个幸运之人，所以每到抛绣球的环节，场面都会变得极度混乱。在场男人有哪一个不想成为第一个一亲花魁芳泽的男人？自然是挤破了头都要抢到，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公子，奴家给您斟酒来了~”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柒猛然回神，发觉一绿衣女子的面庞已然极度贴近自己臂膀，还差一点点就要软倒在他身上，柒当机立断后仰想要避开她，不想这时一道汹涌刀气直冲这边而来，在柒后仰的同时险险擦着他的发梢而过，一下子击碎了后座男人手里握着的酒杯。

柒当即心头一凛，目光陡然如利剑一般直刺刀气所来方向。

不想，这一眼看过去便不得了了。

这是进入缀锦楼这么久以来柒第一次将目光给予舞台之上的花魁。

新花魁玉玲珑当真好颜色，她身着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如云乌发利落挽起，璀璨珠翠环绕其上，手持梅花花枝；她腮凝新荔，唇若涂朱，身姿纤细窈窕，是宛如自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典型古典美人；她的眼尾还微微上挑，是即使无情也有情的桃花眼。可是玉玲珑手持梅花花枝起舞之时，流转的眼波却并无半分绵软的情意，那眼波荡漾不起如诗如画的湖光春色，只能让直视其目光的人从皮肉径直冷彻到骨子里去。

柒是循着刀气来的方向看去的，却刚好对上了那玉玲珑的碧色眼瞳。她不仅没有像之前见过的青楼女子那样习惯性地卖笑，反而只冷冷地盯了他一瞬，便立即扭过头去。她的舞姿美则美矣，飞速旋舞而起的裙摆宛如振翅的蝴蝶。可是若忽略她这一身华美精致的打扮，只看她挥舞梅花花枝的动作，却发觉这分明跟放松力道的舞刀毫无区别。

电光火石间，柒的心头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但他没有当即压下，反而继续凝视着台上的玉玲珑。

玉玲珑自方才的惊鸿一瞥之后再没有将目光投过来，继续听着乐曲起舞，凝如霜雪的手腕衬着那花枝之上的梅花格外鲜红欲滴。明明只是一枝供人观赏的花枝而已，却在玉玲珑的手中用出了不同的效果。

譬如说……刀的效果。

不清楚武功门道的人或许只觉得这新花魁所跳之舞不同于一般的歌舞，颇具力量之美。虽只是手持花枝，却将那花枝挥舞得猎猎生风，力道分寸掌握得极好，挥出之后略略停滞就立即收回，既不显得过度强硬，也可巧妙融入这激昂的乐曲之中。花枝所扫过之处皆能感受到其一闪而逝的气流，但相比起舞刀掀起的气流就要微弱许多了。玉玲珑的舞姿也极具力量，不似寻常歌舞的柔媚，她绷起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白皙长腿若隐若现在碧色的裙摆之下，惹得台下人口干舌燥。

……可在柒的眼里，这根本就不是舞蹈——而是舞刀。

这一整套姿势，柒早已将其铭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因为那是梅花十三平日里练刀时的姿势。

柒的心跳骤然快如擂鼓。他瞪大双目，身周的敌意霎时散去，下意识就要跃向高台，但一想到现下情形，便强自按捺住了。可即便如此，柒浑身仍旧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甚至因为心情激动，他一直保持的冷漠神情都彻底碎裂开来，眼瞳里散溢而出的情感肉眼可见，傻子都能轻易辨别：不同于周遭人群的肤浅垂涎，那是一种深刻至骨髓的、喷薄自灵魂的，熊熊燃烧的炙热情感。

柒可以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那烧煮升腾而起的热度将他的心烧灼得难以镇静——在梅花十三面前，他总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悸动。

方才被那突如其来的凛冽刀气吓了一跳的绿衣女子终于缓过劲来，她再想凑到柒跟前时，却见眼前人痴痴地注视着台上起舞的花魁，那眼神里的痴缠几乎可以将人给溺死。女子不甘地撇撇嘴，腹诽道男人果真都是只注重皮相的家伙。她给柒满上酒后就退下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玉玲珑舞毕，顿时赢得满堂彩，呼声之高甚至比她刚登场时还要高上一筹，因为，万众期待的抛绣球环节要来了。

“美人儿我来了我来了！”前座的公子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作势要挽起袖子。柒用余光狠狠刮过他的后背。

“还请各位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时，老鸨笑着走到台前示意众人，手里还捧着个缀了多条彩带的绣球。“抛绣球马上开始！”

“快点快点，你到前头去抢，你到后头去接！”那公子立马打发两个小厮去做准备，他自己也势在必得地撸起衣袖站起身来。不只是他，几乎整座大堂里的男性都站起来了。

柒虽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激动，可他一动不动凝固在玉玲珑身上的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玉玲珑上前接过老鸨手中的绣球，她静静地环视大堂一周，然后视线凝滞在了某一处。

前座的公子以为玉玲珑是在看自己，激动得不能自已，险些跳到桌子上，要不是顾忌最后一点脸面，他早就高声喊叫往这边儿扔了。

然而这人不过是自作多情，唯有站在他身后的柒知道，玉玲珑看向的人是他。

玉玲珑视线扫过来的瞬间，他便心知肚明。

玉玲珑没有挪开看向别处，她紧盯着柒的眼睛，柒也凝视着她，隔着大半个厅堂、上千人群、无尽嘈杂和喧闹，他们二人遥遥相望，只沉浸在彼此交汇的视线里。她捧着绣球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凝结上了一层内力，随后，她瞄准柒所在的方位，用力掷了出去。

“哎哎哎哎哎快快快抢啊！”公子赶紧冲在前面候着的小厮喊道，他自己也奋不顾身地向空中一跃，伸手要去够那只绣球。

只可惜他连绣球一点边儿都没碰到。玉玲珑抛绣球时，刻意把它往高处抛了些许，因而那绣球抛飞的高度可不是一般人跳起来就能够得到的，再加上有内力的加持，速度奇快，还极具准头。众人只看到绣球腾空飞起，下意识想要起跳拦截的时候它已经携裹着一阵劲风自他们头顶急速飞过，然后径直摔进了早将双手摊开的柒怀里。

厅堂内所有想抢绣球的男性看到这一幕，霎时间全体静默、面如土色。

“这、这不可能——！”之前势在必得的富家公子震惊难言，说话都结巴了。周遭的男人无不愤懑不甘地瞪着柒，心道这人真是走了狗屎运，气煞人也。

不论他们再怎么不乐意，如今结果也已揭晓了。全然不同于在场男人们的阴沉，老鸨满面喜气，甩着帕子高声笑道：“哎哟，看来今儿的幸运客官已经选出，奴家在此恭喜这位爷了！”

玉玲珑这时候已经被其他伺候的人簇拥着下去准备了，老鸨也赶紧打发人去招待柒。好几个青楼护卫迅速穿过人群往柒这边来，准备护送着他往楼上去。与此同时柒也往护卫所处方位前行，在经过那满面愤恨的富家公子身前时，那公子毫不客气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柒故作踉跄，手却悄无声息地探出，借着几名护卫的身体遮挡众人视线，闪电般自他尚未收拢的乾坤袖里捞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同时袖口弹出一截小小的袖剑，自他的手指上一划而过。柒向来出手快而猛，全神贯注之下动作更是连残影都没留下，围观众人当然是什么都没能注意到的。

有护卫开道，走起来就快多了。柒压根没管周围那些男人朝他扎来的充满嫉恨的目光，他不自觉抬头看向舞台，再三确认看不到玉玲珑的倩影之后才略显失落地将目光收回。

一行人走得很快，待彻底瞧不见柒的身影之后，拥挤在厅堂里的男人们才彻底放开咒骂他，用词极尽贬低之能事。毕竟即将到嘴的美人儿却花落别家，哪个男人能高兴？

尤其是那说要将踏雪玉花步摇赠给玉玲珑的富家公子。他满腔愤懑，一口气憋得难受，下意识紧攥成拳，却不想自右手手指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虽不强烈，但也能清楚感知到。他诧异地查看自己的手指，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指腹被划开了一小道口子，有血液微微渗出。

不过小伤而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但心愿落空令其格外光火，他干脆吆喝上自家小厮，去找其他青楼女子喝花酒去了。

殊不知，他如此草率地查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事实上那小伤口里渗出的血液并非寻常的殷红，而是红中泛黑，是中毒的迹象。

当然，他本人是到死都不知道了。

柒才刚刚推门进入玉玲珑的房间，就敏锐察觉到一股凛冽刀气直刺他眉心而来。他倏地侧身避开，同时迅猛伸手一把抓住了袭击之人的手腕。

此人手腕的肌肤触之温软滑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柒心念一动，抬首对上了来者一双澄澈剔透的碧眸。

玉玲珑，不，这时候应该说是梅花十三。她已经完全卸去伪装，以其真面目示人，比起玉玲珑柔美温润、风情万种，梅花十三的姿貌要更加清冷英气。她的眼尾同样微微上挑，却并非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而是略显狭长、神光逼人的丹凤眼，将所有刺骨寒气通通锁在了那一湾澄澈碧波之中，面庞秀美绝伦，灵秀出尘，两枚泪痣犹如梅花花蕊，将全部独属于女子的柔媚婉转绽放出来。

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梅花十三的模样，是唯一能令柒灵魂悸动、永恒心动的模样。

梅花十三的手腕被柒攥住了也不介意，何况柒根本没用多少力道，她也没想着挣脱，只好整以暇地睨着柒道：“首席真是好兴致。”

她神情未变，语调也淡淡，可柒分明从中嗅到了一丝难得的醋味。

他心尖微颤，攥住十三腕子的那只手轻轻摩挲起爱人温滑的肌肤来，那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可更令他爱不释手的人正在他身前几寸。柒抬眸凝视着十三的碧眸，微笑道：“并无此事。”

“是吗？”十三挑眉看向柒正摩挲着她腕子的手，想一把抽回，却立即被柒牢牢握住，动弹不得。“首席这是何意？”

柒静静注视着十三的面庞，见她仍无丝毫表示，他遂轻轻一叹，伸手将十三整个人儿都捞进了自己怀里。

“你别生气了，”柒用力制住怀中人挣动的动作，手臂将人儿纤细的腰肢搂了个严实。他的嘴唇紧贴着十三的耳朵，呼出的热气熏得那一小片玉白光洁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是我的错。”

听了柒这一句话，十三原本剧烈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她伸手紧紧揪住柒胸前的衣衫，愤愤然道：“……就会来这一套。”

“别以为我这次会那么轻易饶了你。”十三将头埋在柒的胸膛处，声音闷闷的，话语间的怒气却分明削弱了不少。

“悉听尊便。”柒的脸孔轮廓本来偏冷，可是他唇角肆意漫开的笑容却将这些本就所剩无几的冷峻全然清散，只留下面对心上人时独有的宠溺神情。

梅花十三这次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为何她这次会扮作缀锦楼的新花魁？此事说来话长。

二人确定恋人关系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如何能长期维持恋人关系呢？那自然是要保持彼此之间一定的透明度，给予对方安全感、信任和宽容，柒和十三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十三却发现柒的行踪有些异常，他经常背着自己去接一些赏金丰厚但非常危险的刺杀任务，好几次回来都受了不轻的伤。十三气愤之余又倍感心疼，待她问柒究竟为何去接这些任务时，柒要么转移话题，要么用一些语焉不详的理由来搪塞她，这令十三愈发生疑，心下不满。要知道他俩不是什么暂时性的搭档，而是互通了心意的情侣！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面对十三的质问，柒选择了沉默。十三生气归生气，但转念一想，柒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告诉她，虽说情侣之间是该公开透明以表真心，但还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她就按捺下了这股火气，只默默替他包扎疗伤。可是柒出去接任务远不止一次两次，七次八次都有之，刚开始十三还能以柒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这类说辞来说服自己，可次数多了，她就愈发不能理解柒的行为，究竟是什么值得柒一次次豁出命去接那么多凶险的刺杀任务？

但她仍旧将这份疑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没有发作。柒毕竟是她的爱侣，她再清楚不过柒的为人，对他报以最大程度的信任，即使有异，她也坚信柒绝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来。

只是情绪压抑若压抑过久，终有一日会彻底爆发的。数日前柒重伤而归，鲜血几乎将他的夜行衣完全染透，触目惊心。十三心慌，赶紧给他疗伤包扎，并再三嘱咐他这几日千万不要再去接这么危险的任务了，他伤势太重，一旦剧烈动作，伤口就会撕开的。

当时柒答应得很好，也老老实实养了几天的伤，结果他才刚刚好了些许，趁着十三夜里睡熟了，又一次溜了出去。

不用多说，他一定又是去接刺杀任务了。独自一人从床上醒来的十三面色阴沉如水，双手紧紧攥住床单不放。

她忽然觉得，就这么一味忍耐不是事。如今看来柒根本就没有半分悔改的意思，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柒透支自己的生命，她必须得让柒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梅花十三与柒冷战了。

或者说，是十三单方面不搭理柒。不管柒向十三搭什么话，她统统不理，自己干自己的。十三本想通过这样冷落的方式来让柒认识到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行为是多么不妥，虽然小女儿气了些，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

柒肯定知晓自己被冷落了，十三看得分明，可是她这么做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因为冷战期间柒并无什么特殊表示，他本来话就少，跟她在一起时话才说得多些，这下十三不理他了，又变回了一个闷葫芦。冷战三天下来两人的接触近乎于无，这让十三相当无奈又怨念。

而真正促使十三动了念头决定出手的还是这件事——十三去组织大楼提交任务卷轴领赏金的时候，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柒居然从他人手里强抢了一个要去青楼刺杀目标的任务，已经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梅花十三的大脑当即嗡鸣不止，一片空白，她脑子里唯有“青楼”二字在不停回旋逐步放大，挤走了其他所有思绪，什么冷战、提醒全然被她抛到了脑后。她当然知道青楼是个什么地方，可是柒这么一个有了爱侣的人居然要去青楼？甚至还这么迫不及待，直接出手抢了别人的任务？！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十三当机立断，决定前往那座青楼亲手“捉/奸”。

身为刺客，手里自然掌握了多条消息渠道，十三很容易就了解到了有关缀锦楼的一切事宜，也轻松获知了上新花魁的日子，她心生一计，决定扮作新花魁混入青楼之中，抓他个措手不及。

感受着自家爱侣温软的身躯，柒餍足地轻叹一声，将梅花十三搂得更紧。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别不理我。”他低声道，“我不该不顾你的想法，自顾自出去接任务的，对不起，十三。”

十三被柒这一通自白给撩得浑身酥麻，心脏狂跳。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每次只要柒服软了，她当时不管再怎么气愤也能瞬间消气，他就是拿捏准了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

柒这个人，平时一般不说话，一旦说起话来，句句要人命。

他那张看似冷峻的面瘫脸，还真是极具迷惑性，谁能想得到平日里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首席刺客竟也是个能甜言蜜语的人呢？

估计也就她梅花十三一人能见识到首席刺客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吧。

“……那你还不从实招来，干嘛要接这来青楼的刺杀任务？”十三问出了她压抑许久的问题。

“接这个刺杀任务只是为了提供一个途径，我并非想来逛青楼，从来没有。”柒立马表明忠心，“我来这里，只是想取一个物件。”

他自怀里掏出那个从那富家公子乾坤袖里摸出来的小包袱，他一层层将包袱皮解开，露出了包裹在最里面的那件物事。

踏雪玉花步摇。

这步摇着实精致，虽装饰简单，只雕了三朵梅花，但却雕刻得极为细致，栩栩如生，梅花花瓣的柔软弧度都被呈现得淋漓尽致，尽显工匠手艺底蕴，其间嵌了些许珠玉点缀，步摇垂下的流苏上也嵌有珍珠。整支步摇的制作材料更是价值不菲，是上好的白玉，有价无市，温润剔透，触手清凉，晃眼望去，宛如手持了一枝缀满了皑皑白雪的梅花花枝，是为命名之“踏雪玉花步摇”。

十三到底是个女儿家，看到这极为精致的踏雪玉花步摇的刹那，她的眼神很明显波动了一下。她伸手接过这支步摇，久久垂首凝视抚摸。

忽地，十三抬首盯紧柒的眼睛，呼吸急促：“这步摇一看就价值不菲，莫非、莫非你这些日子——”

柒微微一笑，道：“我想给你买这支步摇。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它很适合你。”

“十三，生辰快乐*1。”

梅花十三呼吸一窒，捧着踏雪玉花步摇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生辰。

对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自母亲去世之后，再无人将她的生辰记挂在心上，包括她自己，也早已将庆贺生辰一类的小事都忘却在脑后。没想到，柒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还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无甚可庆贺的小生辰四处奔波，只为了攒够银钱给她买下来作为生辰礼。

首席刺客虽说听着风光无限，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福利。他们出任务拿到的赏钱，都是三七开的，他们三，组织七，就这么一分下来，再丰厚的赏金落到他们手里也所剩无几了，因而这刺客的名头响亮倒是响亮，内里却不甚光鲜。所以，柒才会这么拼命地去接赏钱高的任务，哪怕相当凶险，险些把自己的命也给搭在那里。

——这不仅仅是柒送她的生辰礼，还是柒剖给她的，一颗赤诚无比的真心。

十三看向柒的眼神里都闪着炽热的光亮，里面波涛汹涌的全是爱意。他们是爱侣，爱侣之间无需说感谢，不然反倒生分了，能够回馈给柒这份心意的，自然是她自己那颗全盘托付的真心。

“既然你都说是来取物件了，为什么还要领这个任务？”“青楼”一词到底是梗在十三心里的一根刺，不说出来心里难受。

柒自然看穿了十三心中所想，他揽过十三道：“因为踏雪玉花步摇失窃过。”

十三一愣：“什么？”

“出售踏雪玉花步摇那家店铺遭了贼，这步摇便被贼人偷了出来，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当’给了一家黑当铺。”柒解释道，“说是‘当’，其实不过是交易罢了。贼人和那家当铺是一伙的，他们不想花费太多银钱获取步摇，就动了这等邪念。我本来已经凑够了银钱，却发现步摇失窃了，还好我后来搜集到情报，知晓内情，组织里又正好发布了刺杀开那黑当铺家族公子的任务，我便顺势领了过来。”

“我从未想过逛青楼，”柒再次表明忠心，“她们都没有你好看，你最好看。”

十三脸颊一红，不由得嗔道，“说什么呢！——小生辰而已，何必费这么周折，搞得我还以为你——”

正说着，忽然只听外头一阵吵闹，由远及近，其中还夹杂着男性的厉声质问和女子惊恐的喊叫，时不时还有暴力推门撞到墙壁上反弹回来的巨响、茶壶茶杯碎裂一地的脆响。

有情况。

十三和柒立即对视一眼，两人极为默契地往整座房间最中央的大床而去，把衣领都往下扒了些作凌乱状。柒顺手解开了床帘，遮蔽住了床里的情况。

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两人都能清晰听见外面男人的喊声了，听内容似是官府的人来搜查了，是有人报了官？

十三瞥向柒，小声问道：“……是那个目标吗？”

柒点头。

下一秒，房间的大门被人暴力踹开，只听蹬蹬几声，人就已经来到床前，床帘被人一把粗鲁地扯开掀在了地上。

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官差，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从。他不管掀床帘之后会看到什么事儿，匆匆往床上一扫，厉声喝问道：“这楼里有个客人暴毙，据说是刺客所为，方才有没有看到刺客的踪迹？”

看来那毒发作了，还被人误以为是刺客引起的？柒心中一哂，随即他就让十三彻底见识了一番首席刺客的巅峰演技。

只见他一把揽过十三的肩膀，面上扬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坐姿也大喇喇地敞开，活脱脱一副纨绔的世家公子模样。他吹了声口哨，语调轻佻地道：“哪里有什么刺客，这里只有嫖客！*2”